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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27 行將離去的愛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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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間六時二十七分,藤本高虎按響了綠永將家的門鈴。等了約有半分鐘不到的光景,門被打開,門後站著梳洗停當、衣著得體的十八歲少女,她背上樹懶狀掛著睡眼惺忪、頭發亂翹的男人懶洋洋地擡手沖他招了招。

“早呀,小藤……呼啊——”“早上好,天弓小姐,綠先生。”“早,藤本君。”

——如此微妙的光景,藤本已經見怪不怪了。大抵這一切改變都得從某天照例沖進綠的房間叫他起床,恰撞上天弓雙腿光裸坐在床邊系襯衣扣子的那個雞飛狗跳的早晨算起。被看的那個若無其事地沖他點點頭算是打招呼,看的那個反而受到了史無前例的驚嚇——從大學開始就一直鞍前馬後地跟在綠的身邊,工作之餘還得關照這個一回家就懶散成廢物的社會精英的日常起居,加之人工叫早是雷打不動的日課,因此藤本再清楚不過——綠的那張臉誠然是他萬花叢中過的資本,然而藤本更好奇天弓是有什麽天大的本事讓綠只傾心她這一朵,畢竟有女人在他家留宿的的確確是破天荒頭一遭,而綠素來不喜歡生人進他家門。

“綠,快點去洗漱——我要去交圖紙了。”“誒——不是昨天才去過嗎……”“調整方案。快點放開我……”“咦,天弓小姐早餐用過了?”“有點趕時間,路上隨便打發一下吧。冰箱裏的食材我昨天補充過了,藤本君你隨意。我出門了。”“‘路上小心’——”

就藤本的觀察而言,這個年輕的女孩並沒有哪裏特別。知書達理,成熟穩重,偶爾插科打諢,開開玩笑爆爆粗口也在不傷大雅的範圍內,撇去她那點莫名其妙重傷、身後跟著一群手持危險品的女人的可疑背景之外,也只是普通意義上的不錯。人雖長得漂亮,但和她隊裏那些花枝招展的女性比起來就沒那麽驚艷了;身材不賴,但是胸圍還遠不能和赤羽相提並論;槍用得再好,也好不過綠本人,再怎麽說TGC天征是敗了的。

他望著天弓挾著文件夾急匆匆消失在樓梯拐角的背影,關上了門。出乎藤本意料的是,撞見天弓坐在綠的床上系扣子並非固定在某年某月某日的低概率事件,撞上就純屬點背——天弓並非留宿,而是和綠同居。

自從天弓住進來之後,藤本就沒再使用過備用鑰匙,因為他沒有必要再因為擔心綠睡過頭而直接開門闖進來——天弓負責準時弄醒他。雖然本身也是相當自我的類型,但是年紀輕輕就身為社會人的持守還是相當令人敬佩。藤本不清楚天弓具體是在哪家會社入職,只知道她在機械工造行業裏做著極為重要的工作,早出晚歸,休息日也經常長時間窩在沙發裏修改圖紙。薪金倒是非常可觀的樣子,不過據綠說,她的工資都拿去供養天征將近一百號人口了——天征的財務總管也曾經以此為由阻止天弓搬走,被綠一句我養她一輩子都不成問題給頂回去了。

那一刻藤本意識到,天弓並不需要很特別,普通意義上的不錯也沒什麽問題——綠中意她,這就抵得上一切了。而且……在綠的家裏,她一點都不顯得突兀,好像本來就該在這兒似的,反觀起來,原本的公寓似乎就憑空多了一個缺口,一直在等誰填上。

“嘿嘿……”“小藤,你傻笑什麽呢?”“哎?啊……對不起……我只是在想,天弓小姐能來綠先生的家裏真是太好了。”藤本搖了搖頭,脫了鞋在玄關擺好,轉身打算去廚房準備早餐。

綠抓了抓頭發,聽慣了藤本大多數時候不經大腦直率的過分的發言,此刻卻偏偏難以不著痕跡地敷衍過去。他無奈地笑道:“過早地習慣天弓的存在可不行哦,小藤。”

“誒?可是……”藤本一楞,“綠先生不是很喜歡天弓小姐嗎?”“是啊……喜歡到沒藥救的地步了呢。”“那……”

綠一邊往房間走,一邊擡手掀掉了身上睡覺時穿的黑色T恤。藤本有些怔忪,綠背對著他,所以他看不見綠說這話的時候是怎樣的表情,他望著綠的背影,第一次從這個男人的身上窺見了一種要獨自走到極深極遠空間裏去的寂寞。

“天弓總有一天會消失的——所以不要把她的存在認作是理所當然比較好。”

到了將來的那一天,會為她的消失難過的人,只他一個就足夠了。

從深秋邁向冬季的這段日子裏,每一個寒涼的夜晚綠和天弓擁吻著溫存的時刻,他都在一遍又一遍地回憶那個橫濱的早晨。貼著海面微微搖晃的日輪描摹著她的輪廓,她微微地笑著,像是下一秒就會被從港灣遠端吹來的海風帶走。

她並沒有推開他,也沒有明確地拒絕他,只是蹲下來輕輕抱著他,拍拍他的脊背試圖安撫他,溫和的語調給人哄騙的錯覺。她說,我沒有說要走哦,綠。她向來擅長規避最尖銳的問題為自己爭取到最大的餘裕,昨晚她也耍了類似的手段。可惜綠不想在這種當口縱容她那點慣有的狡猾的小聰明,他飛快地應道,可你也沒答應留下。

天弓對於他的不配合並未表露不滿,只是無奈。天藍海闊,比不過她的眼神溫柔,滿溢著無度且無用的慈悲。你既然知道我的名字,就代表你一定還知道更多的……淵源和因果。綠,我是必然會消失的——雖然不知道那一天什麽時候會來,你該明白的。

但凡是人,都是拿不準的。她早就說過這話了,他裝作不懂罷了。

綠,很抱歉,我恐怕無法履行約定,繼續參加生存游戲,直到在公式戰上打敗你——我不敢輕易承諾那麽長的時間,我再說一遍,我是隨時都有可能消失的。留在你身邊這樣的包票,我不能打,太難了。

綠頭一回感受到一個有原則的女人某種程度上真是冷酷得不近人情。天弓就算不願意直白地拒絕他——盡管她完全可以這麽做,卻連稍微騙騙他也不肯。然而她還是狡猾得讓人恨得牙癢癢。她一再地強調自己做不到,卻一點也不透露更多的端倪——比如她願不願意。天弓始終保持著利益最大化的戰略性思維,回避最尖銳的,然後拋出一部分極為有限的犧牲,借此保全自己更大的弱點,長此以往她總能爭取到對自己來說最穩妥安全——相當概率來說也是最好的結果。她的智謀太優秀了,優秀得近乎殘忍。

——但是作為補償,在直至消失為止的這段時間裏,我可以陪著你,綠。

綠一怔。他仰起頭,霎時間溺在她悠長纏繞的目光裏幾乎窒息。她微勾的眼尾泛著透明的光潤,綠忍不住伸手去撈那一屑岌岌可危的光亮。綠有點喪氣。他嘆了口氣,捏起天弓的無名指,指腹沿著她指骨的走向,像撚著極細的豆沙,從第一個關節輕輕撚到了指根。他終究不敢在那裏留下一個吻。

天弓,別擺出那種悲傷的表情啊……這樣的話我不就,什麽過分的話都不能說了嗎。

天弓轉瞬間露出一臉厭棄。你還想說什麽過分的話啊,你這人本來就夠過分的了。那麽,天弓搬來和我住吧。他出其不意地要求道。誒?天弓傻眼了。綠一點都不打算松口,不是說要陪著我麽?那就同居吧。

你別開玩笑,我家裏九十多個女人,不少都是只服我管的臭脾氣,我走了鐵定要亂套的。

我才不管呢。天弓打算出爾反爾麽?

呃……

——來了,身為成熟社會人的持守開始發揮作用了。

……我想想辦法吧。她勉為其難地說道。

夜裏九時。

“我回來了。”天弓脫下高跟鞋在玄關歸攏擺正,鞋尖朝外。綠端著杯子從廚房走出來。“歡迎回來。晚飯用過了?”“嗯,加班之前。”“辛苦了,那幫你放洗澡水吧。”“好。”“給,熱可可。”天弓脫下風衣往衣帽架上一掛,剛抱起臨時擱在地上的文件袋和挎包,騰不出空就伸長脖子銜住了杯沿,綠就勢擡起了手,慢慢地灌了半杯。天弓微微仰著臉,蒼白的脖頸線條崩緊,喉骨處的隆起隨著她吞咽的動作明顯地起伏——綠瞇了瞇眼睛,他覺得他找到了天弓身上絲毫不輸給髕骨的,更加性感的第二塊骨頭。“謝謝。”她飽足地舔了舔嘴角然後踮起腳飛快地碰了碰綠的唇,沾上一個潦草的親吻,然後匆匆往房裏跑,“洗澡水放好我就來。”

綠的指尖輕輕搭在唇上,暖濕的觸感是熱可可的泡沫,殘留著微苦的甜味。綠垂眸看看手中杯子裏微不可查地晃了晃的咖色液面,食髓知味地笑了。她體貼,還曉得給他留半杯念想。

“天弓,已經很晚了哦?”“……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寫完這封郵件就結束了。”

天弓迅速地敲下結語和署名,點擊發送,然後關掉了平板,趿拉著粉紅色的兔耳拖鞋啪嗒啪嗒跑到床邊,雙腿一蜷利落地滾進被窩,駕輕就熟地往綠的懷裏鉆。

“嗚哇,你好涼……”“誒,凍著你了?啊,那我不貼著你了……”天弓剛要退開,就被綠一把抱了滿懷。“這麽涼,不暖著不行啊,會生病的。”“……噢。”

天弓冰涼的手掌貼在胸口,每一下心跳都在溫差擠壓下變得突兀刺骨。細弱的呻/吟徘徊在長夜盡頭卻讓綠不忍心將其撕開一窺黎明的究竟。他伏在她身上劇烈地喘息,只覺得自己像一棵馬上要渴死的植物,她不給他水源,他就見不到明天的太陽。

綠在回憶。他在說服自己。既然他必須要接受她終有一日不得不離開的現實,那麽假若他強烈的執念和思戀都得到紓解,每天都能擁抱她、等她回家、給她泡加牛奶的熱可可換一個潮濕甜潤的吻,這樣溫吞的日子過久了興許就會寡淡無味,他會失去興趣——或許天弓答應來陪他也恰恰是出於同樣的考慮。但是太不幸了,因為綠每分每秒都在感受她的行將離去,每分每秒都比逝去的前一剎那更加愛她。

“綠……”她帶著哭腔喚他,但彼此都清楚這毫無意義。綠只能一再地確信,除非赤司天弓離棄他,否則他沒有放開她的可能。

“嗯……久等了。”

最後的最後,最怕是人間別久不成悲。

作者有話要說: 十動然拒?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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